劉余莉 教授
諸位同學,大家好!
我們今天繼續學習《論語治要》。
我們看——陽貨,子曰:“禮云禮云,玉帛云乎哉!樂云樂云,鐘鼓云乎哉?”孔子是用反問的語氣說明,禮不僅指玉帛而言,樂不僅指鐘鼓而言。從前祭祀,兩國交往都有一定的禮,乃至于普通之人的交往,比如說送往迎來、婚喪嫁娶等等,都有一定的規矩。比如說普通人之間送禮,要講究送土特產,如果我們到廣東,送廣東的物產那就是不合禮;如果送一些自己家鄉帶來的土特產,雖然不值錢,但是情份重。
古人送禮是獻帛送玉,玉帛是禮物,鐘鼓是樂器,贈禮物、鳴鐘鼓并不是禮樂之本,禮樂的本意在敬、在和。所以《曲禮》曰:“毋不敬。”就是教導人們要一切恭敬,人不能夠敬、不能夠和,所以才用禮樂。禮以敬為重,玉帛只是禮的文飾,只是用來表達敬意而已,樂主于和,鐘鼓只是樂器而已。但是當時的君主只知道崇尚玉帛,而不能安上治民,重于禮物而簡慢于恭敬,只知道崇尚鐘鼓,而不知道移風易俗,敲擊鐘鼓而不和雅頌。所以孔子加重其詞的感嘆說:“禮云禮云,玉帛云乎哉!樂云樂云,鐘鼓云乎哉!”這個就是強調,禮之所云不在玉帛、不在禮物,禮在于內心的恭敬,如果沒有內心的恭敬,即使用金玉這樣的盤子、碗,來招待客人也沒用,反而感覺是炫耀。如果有恭敬心,即使是四菜一湯,也可以招待貴客,貴在心誠。鄭康成對這句話這樣注解:“言禮非但崇此玉帛而已,所貴者,乃貴其安上治民也。”意思是說這個禮,并不是崇尚玉帛等等的禮物,它所貴的是它能夠安上治民。
關于禮,安上治民的作用,我們在《群書治要?晏子》上,有這樣一個故事可以看得出來。在《晏子》上記載,當時齊景公很喜歡飲酒,有一次他連飲了數日,酒酣之時,他竟然脫衣摘帽,親自敲擊瓦缶奏樂,并且問身邊的各位近臣說:“仁德之人,也以喜好以此為樂嗎?”身邊的一個愚臣叫梁丘據,他就回答說:“仁德之人的耳朵眼睛同別人一樣,他們怎么會偏偏不喜好以此為樂呢?”于是齊景公派人駕車去請晏子,晏子身穿著莊重的朝服而來,齊景公說:“我今天很高興,愿與先生共同飲酒作樂,請你免去君臣之禮。”但是晏子卻回答說:“假如群臣都想免去禮節來侍奉您,我怕君主您就不愿意了,現在齊國的孩童,凡是身高中等以上的,力氣都超過我,也超過您,然而卻不敢作亂,那都是因為懼怕禮義啊!君主假如不講禮義,就無法役使下屬,下屬如果不講禮義,就無法侍奉君主,人之所以比禽獸尊貴就是因為有禮義啊!我聽說,君主如果不是因為禮義,就無法正常的治理國家;大夫如果不是因為禮義,底下的官吏就會不恭不敬;父子之間如果沒有禮義,家庭就會有災殃。
《詩經》中說:人如果不遵守禮義,為什么不趕快去死啊!可見禮義是不可免除啊!”齊景公聽了之后就說:“我自己不夠聰敏,又沒有好的近臣,加之他們來引誘我、迷惑我,才導致了今天這個地步,請處死他們。”晏子說:“身邊的近臣沒有罪,如果君主不講禮義,講究禮義之人就會悄然離去,不講禮義之人就會紛至沓來;君主如果講究禮義,講究禮義之人就會紛至沓來,不講禮義之人就會悄然離去。”景公聽了之后就說道:“先生說得太好了。”于是齊景公讓人換了衣冠,令人灑掃庭院,更換座席,然后重新請晏子。晏子進入宮門,經過三次謙讓,才登上臺階,才用的是三獻之禮,隨即晏子再行拜別之禮,準備離去。景公以禮送別,然后命令下人撤掉酒宴停止音樂,并對身邊的臣子說:“我這么做,是為了顯揚晏子的教誨。”從這個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到,禮對于治理國家而言至關重要,如果都講究禮,治理國家就易如反掌。
在《禮記》上也說,古代的圣王制禮作樂,并不是為了滿足人們口腹耳目的欲望,而是教導人們培養出正確的好惡之心,返回到做人的正道上來。如果平時國家重視提倡禮樂的教化,就不用警察來維持秩序了。關于樂的作用也是很重要的,在這一句的注解中,馬融注:“樂之所貴者,移風易俗也,非謂鐘鼓而已也。”這就是告訴我們:樂之所云,不是在鐘鼓而在于和,能夠移風易俗。
關于音樂對心靈潛移默化的教育意義,古今中外的許多思想家都有所認識。比如與孔子同時代的古希臘著名的思想家——畢達哥拉斯,他就提出,教育的目的就是灌輸一種對和諧的愛,我們可以通過欣賞音樂的美,而成為和諧的人。他認為音樂不僅僅是娛樂,在教育中音樂是被用來傳授道德的,為什么呢?因為它可以控制品格中欲望的和富于侵略性的部分,所以他通過音樂教育來塑造弟子們的品格。畢達哥拉斯相信,人的實際追求是通過對感官的反復灌輸而形成的,也就是我們在生活中追求什么呢?就是我們經常接觸什么,我們耳朵經常聽什么,眼睛經常看什么,最后就成為我們的追求。
這個也就像古人所重視的,太妊懷孕的時候,目不食惡色,耳不聽淫聲,其實他們也是有這個認識。所以,通過使人看美好的形式、形態和聽美妙的韻律曲調,可以實現人對美的追求。因此,畢達哥拉斯是第一個通過韻律和曲調的形式,建立音樂教育的人,幫助人們改正壞的品格和達到對激情欲望的控制,以恢復人心原初的和諧狀態。
從這些曲調中,他還設計了檢查和治療各種身心疾病的方法,其中更令人驚奇的是,他運用受神的啟示而設計的曲調,很容易地改變并控制了弟子中出現的各種精神上的激情欲望。比如沉溺在痛苦和憤怒中的激情、遺憾和嫉妒、創傷的恐懼、各種形式的欲望和侵犯性、食欲不振,以及松弛懶惰和狂熱等等,通過適合的音樂,就像通過精心調制的草藥,他把這些受困擾的人,恢復為擁有和諧美德的人。
在史書中記載,畢達哥拉斯曾經通過,對著一個醉漢吹奏不同曲調的方式,制止了他的瘋狂行為,恢復了他清醒的頭腦。可見,畢達哥拉斯不僅把音樂作為塑造人格的重要手段,也把音樂做為治療精神疾病的重要途徑。
而在《理想國》的對話中,柏拉圖也是借蘇格拉底之口說:“音樂教育所以比其他教育重要得多,因為節奏與樂調有著最強烈的力量,能夠進入心靈的最深處。一個孩童從小受到好的教育,節奏與和諧在他的心靈深處牢牢地生了根,他就會變得溫文爾雅;如果受了壞的教育,結果就會恰恰相反。”
他說一個真正受過樂的教育的人,在他的心里會有一種內在的精神狀態的美,表現在有形的體態舉止上,也會有同一種的與之相應的調和的美,他在社會交往中,由于心靈的統一作用,對于同道必然會氣味相投、一見如故,就是我們所說的“同聲相應、同氣相求”;但是對于渾身不和諧的人,他避之唯恐不及,而正確的愛就是對于美的、有秩序的、事物的一種有節制的和諧的愛,他與縱情任性涇渭分明。音樂教育的最后目的,就是在于達到這種對美的愛。一個受過適當音樂教育的人,由于培養了和諧的美感,對于人工作品或者自然物的缺點也最為敏感,因而對于丑惡的東西會非常反感,能夠像嫌棄惡臭那樣不自覺的加以譴責,對于優美的東西則會非常贊賞,愿意感受并受到它的鼓舞,從中吸取營養,使自己的心靈成長得既美且善。
古希臘的這些思想家,都看到了音樂教育對于心性成長潛移默化的影響。孔老夫子也強調了對音樂的學習,比如說在《泰伯篇》中,他就提出:“興于詩,立于禮,成于樂。”為什么成于樂呢?因為禮樂對于平衡人的內在情感和外在行為,以達到社會和諧秩序的目的至關重要,而禮樂之所以具有這樣的功能,是因為什么呢?在中國古人看來,是因為禮樂緣于天地自然的和諧與秩序。真正偉大的音樂,能夠成功地模擬自然的和諧,只有這樣的音樂才是有益的、可取的,所以古人說:“樂者,天地之和也;禮者,天地之序也。”
禮的制定,規定了明確的秩序和規則,而音樂的普遍流行在人們中間建立了一種平和的氣氛,音樂的目的就是為了達到和,更重要的是,中國古人也認為,音樂不僅反應了人的情緒、情感,也能塑造人的性格,這是因為以和為本質的音樂,能滲透到人的內心深處,這個和柏拉圖的觀點是基本一致。比如說在《禮記?樂記》中,就有這樣一段闡述:人性原本是平和安靜的,但是由于受到外界世界的影響就起了種種貪欲之心,當這些欲望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,以及我們的決心被物質世界所擾亂的時候,我們就喪失了自我,而為自己的欲望所淹沒。從這里就滋生了叛亂、違抗、狡黠、欺騙,以及普遍的不道德,因此才出現了以強凌弱、以眾欺寡、弱肉強食、鰥寡孤獨、老弱病殘無所養的局面,這就是亂世的表現。
由于音樂緣于心靈的內在運動,因此也就能夠滲透到心靈的深處。好的音樂,是那種能夠引發人進行心靈內在反省的音樂,所以古人制禮作樂,并不是為了享受、為了縱情于口腹耳目的欲望,而是為了使我們具有正確的鑒賞能力,培養出正確的好惡之心,恢復正常的社會秩序。所以《樂記》上也說:“樂也者,圣人之所樂也,而可以善民心,其感人深,其移風易俗,故先王著其教焉。”
可以說和畢達哥拉斯一樣,對孔子而言,音樂教育是改變和培養人的道德品質,維持社會和諧有序的秩序,最有效的途徑之一。在我們的傳統文化論壇上,有一位老師專門講了一堂課,叫《移風易俗 莫善于樂》,從中我們確實能夠感受到音樂的教化力量。“云乎哉!”說的就是這個嗎?禮說的就是玉帛嗎?樂說的就是鐘鼓嗎?不是這個又是什么呢?在人的內心培養起和、敬的態度,這才是禮樂的根本,這種和、敬的態度一旦養成,行為自然就會表現出仁義禮智信。
所以柏拉圖也曾認為,真實的正義是關乎人的內在的,是人心靈的理智、激情和欲望三個部分,形成一個有節制的和諧的整體,凡保持和符合這種和諧狀態的行為,是正義的好的行為,指導這種和諧狀態的知識是智慧,而把只起破壞這種狀態作用的行為,稱為不正義的行為,把指導不和諧狀態的意見稱為愚昧無知。一個人之所以不正義、不節制、怯懦或無知,正是緣于他心靈的混亂與迷失,這也就是為什么柏拉圖如此地重視音樂的教育。
在《漢書?禮樂志》上也這樣論述到:用音樂來調理內心而使情志相同,用禮制來整治于外,就是整治于人的行為,而使尊卑有別,情志相同就會和睦親愛,尊卑有別就會畏服恭敬,未盡的心意難以顯現,就要通過饗、獻、辭、受、登、降、跪、拜的禮節,來彰顯和睦親愛的喜悅之情難以名狀,就要通過詩歌詠言、鐘石管弦來顯發,贊賞的是其中表達的敬意,而不是財物,因此孔子說:“禮云禮云,玉帛云乎哉!樂云樂云,鐘鼓云乎哉!”這才是禮樂的根本。
我們現在提倡中華文化,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,只喊口號、貼標語不行,必需要真干,得干實在事,所謂“空談誤國,實干興邦”。對于學者而言實干表現在哪呢?就表現在對中國傳統文化,包括禮樂的精神有深入的理解,否則就會人云亦云、隨波逐流,比如人家說這個禮樂都是吃人的禮教,禮都是吃人的,都是和人性不相符合的,你對它沒有深入的了解,你也會人云亦云。大家認為流行歌曲都很好,但是你學了古代這個樂,對于人心的潛移默化的影響,你就知道該流行什么音樂、該去學習什么音樂,這個就是我們講的這一段。
子曰:“鄙夫可與事君也哉?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,既得之,患失之,茍患失之,無所不至矣!”“鄙夫”,“鄙”就是沒有學問、無知識的人,所見不廣,又沒有品行,換一句話說,這個鄙夫就是學問道德都沒有的人,他貪圖名利、行為卑鄙。孔子先提疑問,“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?”“可與事君”,“事”就是指可以出來侍奉君主、事奉元首做大官,“也與?”可以嗎?可以出來替國家辦事嗎?讀書是為了什么?我們要明白,用古人的話來說就是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,必須為社會辦事,只要念過書的人都懂這個道理,不會辦事就是書呆子。讀書明理志在辦事,只會做文章有什么用,要走上社會的人,都要問問自己,有德才嗎?如果愿意為人民犧牲一切,又有才德,就可以出來兼濟天下,利益天下的蒼生,若只是有錢,或者出來做事只是為了錢,為了一己私利,那是誤盡蒼生。孔老夫子提出這個問題之后,然后解答,這種人不可以侍君。“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?”黃侃的注疏言:“凡鄙之人不可與之侍君。”這個意思就是說,不可與鄙夫共同事君,這是一種解釋。另一種解釋是王引之《經傳釋詞》,他把“可與”的“與”字解釋為以,并且做了證明,做了一些引證,他的意思就是說:沒有品行的人確實不可以干政治。
“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”,何晏的注解:患得之者患不能得之。比如說韓昌黎的:敢將衰朽惜殘年。這個“敢”字就是不敢的意思。鄙夫未得到名位利祿,尚沒有得到的時候,唯恐得不到,不擇手段,以求能得到財色名利。“既得之,患失之”,得到了名位利祿,他又恐怕失掉。“茍患失之,無所不至矣”。鄭康成注:“無所不至者,言其邪魅,無所不為。”易得易失,終日是自私自利、為自己打算,這種人是鄙夫,這種患得患失的鄙夫,純為貪圖個人名利,未得到名利的時候,想盡方法一定要得到,只要有所得,不論來路明與不明,不論手段合不合義,他一概不管,甚至殺人、放火、奸盜、邪淫,只要有利,什么都可以干,既得,又想盡方法保持不失,這種人可以為國家辦事嗎?有意要從政的人,讀了這一章,可以好好反省一下,患得患失,起心動念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利,怎么能夠福國利民呢?所以古人教導我們要見得思義、見利思義,看到獲得利益現前的時候,首先想它符不符合道義,如果不符合,那是萬萬不能得的。
子曰:“惡紫之奪朱也,惡鄭聲之亂雅樂也,惡利口之覆邦家也。”孔子厭惡紫色之奪朱色,厭惡鄭聲之亂雅樂,厭惡利口之人傾覆邦家。孔安國注:“ 朱,正色。紫,間色之好者。”朱色,就是五種正色,青、黃、赤、白、黑中的赤色,以黑加赤而為紫,名為間色,紫色中有赤色的成分,所以能亂朱色,又能給予人美好的感受,令人喜好, 這就是奪朱,以紫奪朱就是以邪奪正。鄭聲就是鄭國的音樂,包注,包咸的注解說,“鄭聲,淫聲之哀者,雅,是正也。”宮商角徵羽五聲,什么時候用什么樂都有一定的規矩。雅樂,是先王的雅正之樂,中正和平,能調和性情。鄭聲淫哀,哀以思,容易感動人,不得性情之正,與雅樂相違。當時有很多人喜好鄭聲,不知雅樂,就是以淫亂雅。
我有一位博士生,寫了一篇《柏拉圖論音樂對心靈影響》的論文,在這個論文中,他就提出音樂它對于人的影響,在《傅雷談音樂》中指出:音樂是刺激感官與情緒最劇烈的藝術,所以無論對于藝人還是觀眾,都應該格外講求情感與理性的平衡,處處有一個恰如其分的節度,而不能流于狂抑。
在中國古代的《呂氏春秋》上,也講了這樣一段關于音樂的論述,它說:“亂世之樂,為木革之聲,則若雷;為金石之聲,則若霆;為絲竹歌舞之聲,則若噪。以此駭心氣,動耳目,搖蕩性則可矣;以此為樂,則不樂。故樂愈侈,而民愈郁,國愈亂,主愈卑,則亦失樂之情矣。”這段話的意思是說,亂世的音樂,當演奏木質、革質的樂器的時候,聲音就像打雷;演奏銅質、石質樂器的聲音就像霹靂;演奏絲竹之類歌舞音樂,就像大嚷大叫。用這樣的噪響,來驚駭人們的精神,振動人們的耳目,動搖放蕩人們的性情倒是可以辦到的,以此作為音樂來演奏,絕對不可能給人帶來快樂,所以音樂越是奢華放縱,民眾就越是受到了抑郁,國家越是混亂,君主的地位也越是卑微,這樣也就失去了音樂本來的意義了。
從這一段論述中,我們可以看到,現在的流行歌曲很大一部分都不是德音雅樂,為什么呢?因為你聽了這些音樂,沒有讓你心平氣和生起喜悅,反而聽得就像大嚷大叫、雷霆震怒,傷害了人的性情。本來一個人的心情很好,結果聽了一段很憂傷的言情歌曲,讓你的心情就變得很憂傷、很糟糕。為什么這些音樂對人的性情有傷害,但是很多人卻愿意創作、也愿意流行這些音樂呢?為什么這些音樂還受到歡迎呢?
在柏拉圖那里,他就解答了這個問題,柏拉圖認為:人的心靈或靈魂可以分為三個部分,那就是理智、激情與欲望。理智部分用以認識真理,應當起領導的作用;激情部分也就是人們藉以發怒的那個東西,它如果不被壞教育所敗壞的話,本性上是理智的天然輔助者,它服從并協助理智;欲望部分也就是心靈的無理性部分,用以感覺種種物欲的騷動,通過音樂等教育可以培養和加強理智,又使激情變得溫和平穩而文明,這兩者聯合起來就能領導欲望,以免它因為充滿了所謂的肉體快樂而變大變強,甚至不再恪守本分,并企圖去控制那些它本不該控制的部分,從而毀了人的整個生命。但是,最便于各種各樣的藝術模仿的,就是人心中的無理性部分,而達觀鎮靜的性格卻不易模仿,縱然模仿出來,也不易欣賞,尤其是對那些擁到劇場里的嘈雜聽眾而言,為什么呢?因為所模仿的性情是他們所不熟悉的,從事模仿的詩人,這個詩人也包括了音樂家,為了迎合大眾的口味,就不會費心去模仿人心中理性的部分,而會看中容易激動情感的和容易變動的性格,因為它最便于模仿,最容易引起共鳴,如果模仿詩人們、音樂家們創作時所依據的心理不是理智部分,模仿的對象不是真理,就不能保證他們所造就出來的作品,是以健康和真理為目的的,而為它們所打動的往往是心靈的低劣部分。
柏拉圖認為因為這個原因就可以得出:第一,詩人的作品就是音樂家的作品,對于真理沒有多大的價值;第二,它逢迎了人性中低劣的部分,世界逢迎人心的無理性部分產生快感,使心靈失去應有的秩序與和諧。因為這些理由就應該拒絕詩人,也就是這些低劣的音樂家,進入一個政治修明的國家里來,因為他們挑動、培育和加強人性中低劣的部分,而摧殘了理性的部分。所以在柏拉圖談到音樂的教育時這樣說:“過度的快感可以擾亂心志,它易與驕縱淫蕩相融,倘若一種庸俗的、漫無法紀的革新,彌漫于藝人的隊伍,他們如醉如顛,聽從毫無節制的狂歡支配,還狂妄無知地說,音樂里沒有真理,是好是壞,都只能憑聽者的快感來判定。他們創造出一些淫靡的作品,又加上一些淫靡的歌詞,這樣,結果就會在群眾中養成一種無法無天、膽大妄為的習氣,使他們自以為有能力去評判樂曲和歌的好壞,而一旦對音樂的普遍的妄想風行,自由就接踵而來,人們都自以為知道他們其實并不知道的東西,就不再會有什么恐懼,隨著恐懼的消失,無恥也就跟著來了。柏拉圖的這番闡述,對于生活在所謂的現代的音樂世界中的我們,無疑是一種警醒,他告誡我們音樂教育對于心靈的呵護是多么的重要。孔老夫子他走到一個地方,他沒有問這個地方的政事辦的如何,只是聽一聽這里流行什么音樂,就知道這個地方的民風如何了,所以我們應該特別注重通過音樂教育來移風易俗,教導人們能夠欣賞德音雅樂。
利口,就是口才銳利,無理能辯為有理,而且能取悅于人。《孔安國注》:“利口之人,多言少實。茍能說媚時君,傾覆國家。”口才銳利的人,說話說了很多,但是很少是實話,如果他能夠取媚于當時的國君,就能夠導致國家的傾覆,從前說話必需是言中信。
這幾句話就是紫色奪朱色、鄭聲亂雅樂、利口覆邦家,都是因為開始時不依規矩、不辨事非,最后導致以邪奪正、以淫亂雅、以利口覆邦家。圣人惡紫、惡鄭聲、惡利口,都是教導人要嚴守規矩、防微杜漸。
子貢曰:“君子亦有惡乎?”子曰:“有惡,惡稱人惡者,惡居下流而訕上者,惡勇而無禮者,惡果敢而窒者。曰:賜也,亦有惡乎?惡徼以為知者,惡不遜以為勇者,惡訐以為直者。”子貢問孔子:“君子對人是否也有所厭惡?”這個惡就是憎惡、厭惡的意思。黃侃的《論語義疏》引江熙說“君子”是指稱孔子。孔子答復子貢:“君子有惡。”以下就是孔子說他所憎惡的人,孔子厭惡什么人呢?“惡稱人之惡者”。 做人之道要厚道,要隱惡揚善,稱人之惡者,就是宣揚他人之惡的人,這與隱惡揚善相反,所以孔子惡之。
我們看現在的很多電視節目,也都是沒有做到隱惡揚善,把別人的過惡到處去大肆宣揚,還認為自己很正義。其實中國人看問題,不僅僅看到他當時的影響,還要看到他的流弊,如果我們總是把過惡的事情到處去宣講,流弊是什么呢?比如說我們今天看到電視,說有一個貪污了上億的人被抓了起來,明天看到有一個貪污了上千萬的人,后天看到了一個貪污了上百萬的人,請問那個貪污了兩萬的人會怎么想呢?他想:天下烏鴉一般黑,現在升官就是為了發財,我貪污了兩萬,和這些人相比,是小巫見大巫,我貪污的不夠。他的廉恥心沒有被提起來,還認為自己貪污的太少了。那一個廉潔有守的人會怎么想呢?他想:你看啊,現在當官的人沒有不貪不占的,像我這樣分文不取那都是異類了,在一般人看起來都不正常了,他呢也會隨波逐流。
所以隱惡揚善,別人的惡我們不去說、不去宣揚,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。如果他的過惡被公開了,他會想:反正我已經臭名昭著了,那就破罐子破摔吧!他就沒有想改過向善的心了。別人做了小小的善事,我們都給他到處去宣揚,這個人一聽到了就會受到鼓勵,說你看我做的小小的善事都到處被表揚,那我應該盡力去做大的好事,他的善心就受到了鼓勵。
“惡居下流而訕上者”,在阮元的《校勘記》上說:“漢石經無流字”。在漢朝的石經上,這句話沒有流,也就是寫的是“惡居下而訕上者。”“訕”就是毀謗,“居下訕上”就是下級毀謗上級,居在下位看到上級有過失,應該怎么做呢?應該勸諫他改正,如果三次勸諫都沒有效果,就可以離去。如果不去勸諫而只在背后毀謗上級,這也是有失忠厚之心,所以君子惡之。
“惡勇而無禮者”,厭惡有勇而無禮的人。前面我們講了,勇而無禮則亂,所以君子也憎惡這樣的人。
“惡果敢而窒者”馬融注,“窒”,窒塞也,果敢而不通事理,往往敗事而又損人,所以可惡。
“曰:賜也,亦有惡乎?”孔子反問子貢,說:“賜,你也有所惡嗎?”賜,是子貢的名。中國古人特別尊師,就是父母老師可以一生稱他的名,除此之外,所有的人都要稱他的字,表示對他的恭敬。孔子反問子貢說:“賜,你也有所憎惡的嗎?”下面都是子貢對答孔子的話:“惡徼以為知者”,這個“知”是同智慧的智,孔安國注,“徼”作抄字講,意思就是抄襲他人之意以為己有,這種人可惡。所以我們寫文章、講課、引用別人的東西,都要講明是引用誰誰誰的。又據劉寶楠《論語正義》這個“徼”,鄭本作“絞”,也就是鄭康成的注解,寫作“絞”,絞急、急迫的意思,于事急迫,自炫其能以為有智,這種說法也可作參考。
“惡不孫以為勇者”,這個“孫”同謙遜的遜,就是憎惡那種以不謙遜為勇的人。
“惡訐以為直者”這個“訐”,包咸注,訐,謂攻發人之陰私,就是以揭發他人的陰私,當作自己率直,這個人可惡。
這一章有前后兩段,前段四種人為孔子所憎惡,后段三種人為子貢所憎惡,學君子的人,可以以此作為修身之鑒,注意反省自己是不是在被憎惡之人的行列。
《微子》:“柳下惠為士師,三黜,人曰:子未可以去乎?”曰:“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,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。”柳下惠為士師,三黜。《說文解字》上解釋這個“黜”,貶下也。柳下惠就是展禽,他做魯國的典獄之官,無罪而三度被黜退。“人曰:子未可以去乎?”有人問柳下惠說:“你還不可以離開魯國嗎?”曰:“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,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。”依邢昺疏說,焉作何字講,枉作曲字講。當時世間皆邪,柳下惠說自己用直道以事于人,何往而不三黜?如果自己以正直之道來事奉人,到哪里不是會被三次黜退呢?這就是說“茍以直道事人”,無論到哪一國都會再被三黜。若舍棄直道而曲以事人,以邪曲之道事人,則在楚國也不會被貶黜,何必離開父母所居的魯國呢?
“直道事人而不枉,三黜而不去父母之邦”。這是柳下惠堅定不移的德行,所以柳下惠的妻子以惠作柳下的謚號。在《列女傳?柳下惠妻篇》上記載:柳下惠處魯,三黜而不去,憂民救亂。他的妻子勸他離開,他怎么說呢?他說:“油油之民將陷于害,吾能已乎?”廣大的老百姓現在將要統統受這陷害,我難道可以不管嗎?當他死的時候,門人要作一篇記述他生平事跡的誄文,表示哀祭,他的妻子認為最能了解他的德行,于是親自寫了這篇誄文,其中有這樣幾句“蒙恥救民,德彌大兮,雖遇三黜,終不蔽兮,夫子之謚,宜為惠兮。”也就是說,這個惠的謚號是他妻子給他的,根據《謚法》 什么叫惠呢?柔質慈民曰惠,或者愛民好與曰惠,好與就是好施與,他之所以被稱為惠,恰恰是因為他有這些特質。
這就是我們所學的《論語治要》,不足之處歡迎大家批評指正。謝謝大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