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余莉 教授
尊敬的諸位同學、諸位朋友,大家好!
今天我們繼續(xù)學習《論語治要》,我們看《八佾》這一句話。林放問禮之本,子曰:“大哉問,禮,與其奢也,寧儉;喪,與其易也,寧戚。”
“林放問禮之本”,這個林放,根據(jù)鄭康成的注解,他是魯國人。在程樹德先生的《論語集釋》中,認為林放是孔子的弟子,他來向孔子問禮的根本。“子曰:大哉問”,孔子認為這個問題問的不錯,問得很好,問的非常重要。為什么問得好呢?因為一般人呢只是重視枝葉花果,而林放卻問根本,所以用“大哉問”來稱贊他。中國的學問呢都重視根本,比如說我們這個酒啊是由水造的,所以在祭祀的時候貢酒,只供白水,因為這個水啊是酒之本。又比如百川歸海,這個河是海之本,所以祭海神的時候先祭河神。
那么孔子稱贊了林放能夠問禮之根本,以“大哉問”來稱贊他之后,就列舉出禮和喪這兩個方面來給林放解答。“禮,與其奢也,寧儉。喪,與其易也,寧戚。”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,“禮,與其奢侈,寧愿節(jié)儉。喪禮,與其和易,寧愿哀戚。”這個孔子講禮啊要注重根本,那么前面講的這個禮與后面的喪是相對稱的,就應該理解為是喪禮之外的其他禮。拿奢侈與節(jié)儉這兩者相比較的話,寧愿取節(jié)儉,不要奢侈。為什么不如節(jié)儉好呢?因為如果奢侈,就往往變成了務虛、形式化,而那份誠敬心就失掉了。
比如說在奧運會的開幕式上,搞得很奢華、很奢侈、很浪費、很排場,很多人看了,都提出不同的意見,還誤以為這都是傳統(tǒng)文化的影響,講排場,講形式主義。其實我們學了這段之后才知道,這恰恰是孔老夫子所反對的。中國人講禮,也很重視形式,但是絕對不是講形式主義。
那么形式和形式主義的區(qū)別是什么呢?就是這個形式啊,是來表示根本的,是表示內心的恭敬和仁愛的。如果只是有這個形式而沒有內心的誠敬和仁愛,這就是形式主義,就失去了根本。再比如在祭禮中,祭禮啊祭神如神在,全在心誠。如果奢華,便少了誠心。如果有了誠心,才是得到了禮的根本。所以如果心誠的話,即使你用白水、水草祭祀也可以。
學佛的人經常講一句話,叫“莊嚴佛凈土”。那么用什么來莊嚴呢?佛并不稀罕好東西,心凈則佛土凈,心莊嚴才是真莊嚴。所以供佛念佛呢,重在誠心。比如說我們看《了凡四訓》上講,這個善有半有滿。有一個女子,在年輕的時候很貧窮,她到寺院里去拜佛,心地非常的真誠,那么身上呢只有兩文錢,她恭恭敬敬地把全部的財富,這兩文錢呢都拿出來供佛。這個主持和尚看了之后啊,這個老和尚一看,就親自出來為她回向祈福,結果果然這個女子后來入宮富貴。結果當了娘娘之后,結果帶著上千斤的黃金,來到寺里來布施。但是因為這里邊身份變了,就有了傲慢之心,這個老和尚一看呢,就只讓他的徒弟來給她回向而已。這位女子就不理解了,她就問,她說幾年之前,我僅僅供養(yǎng)了兩文錢,您親自給我回向,而我現(xiàn)在供養(yǎng)了上千金的這么多的財富,而你只是讓你的徒弟來回向,這是什么原因呢?這個老和尚就告訴她呢,他說這個供養(yǎng)布施啊重在誠心。雖然前幾年你只有兩文錢,但是你布施的心地很真誠,所以我不親自回向啊不足以報答你這個恩德。但是現(xiàn)在呢,你雖然布施了上千斤的財富,心里有了傲慢,所以讓我的徒弟來為你回向就足夠了。所以供佛布施,并不是供奉的越多財富越有福,而是看你的心地是不是真誠恭敬。所以這個就是”二文為滿,千斤為半“的道理。
再比如,古人把修學的地方稱為道場。什么叫道場呢?有學道、傳道、修道的人,才叫道場。所以這個道場,并不在于外表的富麗堂皇。如果這個地方裝飾得雕梁畫棟、金碧輝煌,但是沒有修道之人,這個不能夠稱為是道場。當然我們在這個時代,也是隨順這個時代的機緣。看一個道場的莊嚴與否,主要看這一個道場里是否有修道、學道、傳道之人。那么就是要看這里邊的人,他的心是否在道上,還是在五欲六塵的享受上,這個是區(qū)分這個地方是不是道場的關鍵因素。所以中國古人有一句話:“素富貴安于富貴,素貧賤安于貧賤。”無論是貧賤還是富貴,只要心在道上,而不是在五欲六塵的享受上,這個才叫道場。
那么在前不久呢,我們到煙臺參觀了一個念佛堂。這個念佛堂是在一個地方的走廊里,非常的簡陋。但是這里邊念佛的人個個心地清凈、真誠,一繞佛就是好幾十個小時。那么這樣的地方有修道之人,雖然外邊的設備很簡陋,但是這是真正的道場。那么我們現(xiàn)在看到有一些修道的人呢,修著修著道,心里就不在道上了,都想著去抓錢了,那么這個就是就本末倒置了。當然興辦一個道場,錢是很重要的,但是并不是說你有了錢,就能夠把這個道場建好。我們修行人和世間的人培養(yǎng)教育兒女啊,也有異曲同工之處,這個道理是一樣的。
在世間有一句話叫“少年得志大不幸”,說這個孩子年紀輕輕的,就家里很富裕、很奢華、很有權勢,結果吃的也好、住的也好、用的也很奢侈,那么他不知道這個錢來之不易,自己的享受呢是沒有限制。那么既然沒有勤苦的生活,也就不知道這些錢來之不易,就不懂得去珍惜,不懂得去節(jié)儉。那么這樣大手大腳的習慣一旦養(yǎng)成,想讓他過勤儉的生活就不太容易了。所以拿著這個錢,就是去無謂的浪費,最后“成由勤儉敗由奢”。所以中國人有一句話叫“藏富教子”,即使家里很富裕,也不能讓孩子知道,還要讓他有刻苦節(jié)儉的精神。那么對于修道人來說呢,也同樣是如此。特別是修行人,年紀輕輕的,這個根基都沒有扎好,根基沒有扎好,結果就有很多的供養(yǎng),有很多的財富,那么誰看了錢會不動心呢?所以如果這個道場修學的人,根基還沒有扎牢,就有很多的人來供奉,那么這個人就很難做到“以苦為師,以戒為師”,可能修著修著呢,心就不在道上了,就去抓錢了。所以我們生活清苦一點,生活節(jié)儉一點,對于修道人是一件大好事。不要有太多的供養(yǎng),也不要去追求太多的財富,生活能夠滿足,維持我們正當?shù)墓ぷ骱蜕睿涂梢粤恕?span style="text-indent: 2em;">這個就是講的禮。
“喪,與其易也,寧戚。”這個喪事的話,與其講易的話,寧愿取其戚。這個“戚”,就是“哀戚”的意思。而這個“易”字,“喪與其易”這個“易”字,有不同的理解。
像俞琬在《書齋夜話》里,看這個文講不下去了,不通順了,他就懷疑啊,應該把這個易字改為“具”字,“具”就是具備的具。他還引證說,在《禮記·檀弓篇》上說:“喪具,君子恥具。”喪,就是做喪事的時候。具,就是具備。在喪禮的時候,應該按照哪些禮節(jié)做得很完備的,君子以此為恥。這個就叫“君子恥具”。那么喪禮,什么叫“具”呢?古時候父母過世的時候,要舉辦喪禮,喪禮都有一些具體的規(guī)定。比如說入殮時有哪些禮節(jié),出殯時有哪些禮節(jié),祭品有哪些要求,都有一定的規(guī)矩。而做孝子的人,把這一切都按照規(guī)矩辦好,一樣也不缺少,甚至連祭文呢寫得也很好,念得也很好,喪事一切具備,這個就叫“具”。而君子對這些是什么態(tài)度呢?君子恥之。為什么以此為羞恥呢?因為從前的孝子,如果喪失了父母親,會語無倫次,因為他的心思全在父母身上,若備妥了這些喪具,便去掉了哀傷的心。把一切準備的井井有條,這是注重形式,把實質的意思給忽略了,這就叫“具”,君子恥具。
那么在《群經評議》上,對這一句話還有一種不同的理解,它認為這個“戚”應該讀做“蹙”,就是上面是一個戚,下面是一個足字。蹙,就是蹙迫的意思。那么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,“居喪,或失之和易,或失之迫蹙。”那么這個易呢,包咸的注解解釋為“和易也”。這個是出自《禮記·郊特牲》,示易以敬也。什么叫示呢?示就是表示,易就是和易。比如說有客人來,奏樂,和和順順,有禮而又恭敬。那么根據(jù)這個意思,這句話的整個意思就是“喪與其禮樂和順,不如哀而有余”。
那么在李炳南老師的《暗語》之中,他這樣說到,他說《書齋夜話》及《群經評議》,這兩種說法意思可以從順,就是說可以按照他的意思講,可以把這句話講得通順,但是可惜“失于已改”。改了經文是不可以的,你認為經文這樣講不通順,就把這個經文的文字給改了,這個不可取。為什么呢?因為你可以改的話,其他注解的人,其他講解的人看到這一句話講不通,他也把這個字一改,一改再改的話,改到最后,這個經文就不稱其為經文了。所以古人做學問很嚴謹,絕對不可以改經。你有懷疑的話,可以在旁邊標一個小注。凡是有所疑問,解釋不通的地方,可以存疑。這是因為文獻不足,參考資料不夠,等到后來有文獻,有參考資料,找到依據(jù)了再作研究。
那么包賢注解的這個易,解釋為“和易已境”,這個意思是比較恰當?shù)摹K^的“和易”,就是一個孝子啊,遇到父母之喪的時候,他如果還是那樣的和易,什么是和呢?在《中庸》上講啊:“喜怒哀樂之未發(fā),謂之中;發(fā)而皆中節(jié),謂之和。”就是喜怒哀樂發(fā)出來了,還有一定的節(jié)制,這個時候就叫和。那么一個孝子在喪失父母親的時候呢,他的喜怒哀樂不能夠節(jié)制,這個就不能算是和。而這個講到的“喪,與其易也”,與其是和易,就是告訴我們古時候的喪,孝子啊,父母之喪的時候,他哀痛到自己不能節(jié)制。所以在《禮記》里面就有規(guī)定,就是因為孝子在父母之喪的時候,哀痛到不能節(jié)制了,甚至于好幾天都不吃飯了,所以《禮記》里面就限制,三日之后要吃粥,然后再吃飯,三日之前呢你要喝喝水,有這樣的規(guī)定。但是到后來啊,現(xiàn)代人講,他說古人的治禮,叫孝子不要吃飯,只喝喝水了,那么這個就是把問題給誤解了,沒有看明白。這是我們不能夠體會古時孝子喪親的時候那種哀痛之情,是古時候的孝子自己哀痛得不能吃飯不能喝水。所以圣人治禮,他就勉強他,說你再不吃飯啊,你這個身體就壞了,壞了就不是盡孝的本意了,所以規(guī)定你非吃不可。現(xiàn)代人把它反過來了,這是曲解經意。一個孝子在父母之喪的時候,有客來就奏樂,和和順順,待客有禮又恭敬,那么他的哀痛也不至于過分,這個叫“和”。像這種“和”的時候,孔子講這個不能“盡其哀”。你這樣和易,還不能夠盡其哀,那么對于孝子來說,寧戚。戚啊,就是哀戚的意思。那么這里是比較,你那樣和易,還不如哀戚,那是盡到孝子對于父母的哀傷的本意了。所以在李炳南老先生的《暗語》里邊,認為這個易采取“和易”,這樣的理解比較好。“哀戚”對著“和易”,就顯得出這一句話的意思。意思是說,喪與其禮和莊嚴,不如哀而有余。
那么在藕益大師的《論語點睛》中就注解說:“儉非禮之本,而近于本。故就此指點,庶可悟本。”這個林放來問孔老夫子“禮之本”,結果孔老夫子沒有直接回答他禮之本是什么,而是回答他說啊:“禮,與其奢也,寧儉。喪,與其易也,寧戚。”那為什么他不直接回答他,而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回答呢?這個就是孔老夫子注重弟子的悟門。如果你直接回答他說禮的根本是仁,因為孔老夫子曾經說“人而不仁如禮何”,這不就直接告訴我們禮的根本是仁了嗎?但是他沒有直接回答他,而是通過比較,讓林放自己去體悟。因為如果你直接告訴他了,那就是“學而不思則罔”,他學到了一個概念,學到了一個知識,離自己體悟還很遠,就把他的悟門給堵住了。那么這也是圣人他教學的善巧方便,注重學生悟入。這個也是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。
那我們再看下一句:“祭如在,祭神如神在。”這個孔安國注:“祭如在,言事死如事生也。祭神,謂祭百神也。”那么在古代的祭祀有兩種,一個是祭鬼,一個是祭神。這個鬼就是自己的父母死了,被稱為鬼。父母還有父母,也就是祖父母,祖父母還有父母,曾祖父母,歷代的祖宗不在人世了,但是他們的精神還在,這在中國古書上說“人死為鬼”。那么除了自己家族里過世的,還有外面的,比如說一個人在世的時候,他很公正賢明,對百姓做了很多有利益的事,他死了之后,人們說他是神。比如說在福建臺灣那一帶都祭媽祖,媽祖就是她在世的時候,在海上救了很多人,那么她過世之后,人們?yōu)榱思o念她的功德,所以有媽祖廟。中國歷代啊,也有很多在世間替人類社會辦福利、建功立業(yè)的人,死后人們都把他尊稱為神。比如說我們看到有岳王廟、有關公廟,那都是紀念岳飛、紀念關公的。所以這個廟和寺嚴格來說是有區(qū)分的,這個廟就是祭祀神明的地方,而這個寺它是教育的機關。這個教育的機構稱為寺,就像我們現(xiàn)在的學校、學院一樣。
那么在一般祭祀的時候,照例人只祭自己的祖先,這是不忘本。我這個人身體是怎么來的,是從父母來的,那么父母又是從哪里來的呢,是從祖父母來的。人都有根本,你祭祀家里死去的人,那叫先人,這就是不忘本。就因為不忘本這個道德,就要追本。對于人自己的根源,從自己的父母追到祖父母、曾祖父母,最后一直往上追上去,追到了三皇五帝,其實都是炎黃子孫。所以這個追本呢,追到越后,代表你這個人越有道德,德行越深厚,你這個人人格很健全。為什么健全呢?因為你從家譜上往上推,推到最后,都是三皇五帝的子孫,一想到自己的祖先是三皇五帝,都是圣人,那我們也要效仿圣賢。而且古代的禮上說不娶同姓,那么你按照家譜去推,往上一推,這個父母是兩個姓,父親的父母是兩個姓,母親的父母是兩個姓,再往上一推,這個百家姓啊全都是一家人。所以我們說炎黃子孫,炎黃子孫這個不是形容,確實我和他人,甚至和眾生,和萬物都是一體的。那么你有這樣的一個觀念,你就不會自私自利了,把我和他給區(qū)別開來了。所以我們修道,就是要明了宇宙人生的真相。用蘇格拉底的話來說,就是認識你自己。那么這個身體不是我,那么我是誰呢?你溯本追源,追到最原始的,哦,突然恍然大悟,原來我和眾生、和萬物都是一不是二,你就見到自己的真我了。所以我們一般人迷惑顛倒,就像一個大海的水泡,我是我,你是你,我還和他起了對立。而當你真正明了事實真相的時候,這個水泡就回歸大海了,才知道整個大海才是真正的自己。
所以禪宗說,要尋找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,你把本來面目找到了,就把自己的真心給發(fā)現(xiàn)出來了。我與他人,與萬物是一體的。所以為什么菩薩能夠做到無緣大慈、同體大悲呢?他幫助眾生是無私無求的,就是因為他明了這個真相,因為眾生的苦就是我的苦,眾生的樂才是我的樂,那個才叫真樂。所以中國的學問,妙就妙在這里,你無論從孔子所講的哪一句話來研究,都能夠用到修道這一個方面。
所以祭鬼呢,是祭自己的祖宗,這個是根本。那么祭神呢,就是祭祀生前在社會上有功于人的,這個也是報答他們的恩德,這也是報恩、報本。所以祭祀是教育,教導人知恩報恩、飲水思源。但是在五四運動、十年文革的時候,很多人不明了祠堂的教育意義,誤以為他是迷信給毀掉了。實際上,這個祠堂被毀掉了,人的責任感也就不見了。因為在春秋祭祀的時候,除了舉辦這些禮儀,祭祀祖先之后啊,更重要的是宣講祖先的德行。因為在祠堂之中供奉的是祖先的牌位,說你們家歷代祖先有哪一位人,對國家做了哪些有利的事,那么你作為他的后代子孫,言行舉止都非常地小心謹慎,生怕因為自己的言行給祖先抹黑。結果這個祠堂被搗毀了,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做事啊,不僅不會想到祖宗,能夠想到父母就已經不錯了。很可能兩個人都要結婚了,才把對方領過來給家長看一看,說我們要結婚了,你要給我們準備房子、準備錢,所以不負責任就體現(xiàn)在這里了。
那么祭啊也有祭的道理,祭什么,行什么禮,也都是有一定的規(guī)矩的。而且祭的時候,必須全神貫注。所以孔老夫子說他呢“祭,一定得福。吾祭則得福,吾戰(zhàn)則克。”無論是祭鬼祭神要恭敬,這是報恩,也是本分中應做的事。祭要得福,參加祭禮要想得降百福,必須齋戒。什么叫齋戒呢?并不是你吃素叫齋戒,齋戒是齋心的意思。也就是說你心中,唯有這一件事,沒有其他的念頭。祭時如在,這個如在啊,就是觀想。不論在哪,祭祀觀想,祭時鬼神如在目前。比如說如果你去拜關公、祭關公,關公像在這里,就如同你面對關公。如果祭家里的先人,比如說祭父母或者祖父母,那么先人就在眼前。如果沒有這個心理,祭不如在,還在想啊,那個祖宗死了好久了,祭他不過是有這么一個禮教,我不得不祭。懷著這樣的心理去祭,一點用處也沒有。所以祭如在,祭神如神在,這個“如”很重要。
孔子在祭祀的時候,他就做到了祭神如神在。無論他是祭祖宗,還是祭神明,都是身臨其境,如同鬼神就在面前。他如果不在,由別人代祭的話,就沒有這樣的身臨其境,沒有這樣的心理,就不能夠得到感應。要得到感應,靠的是什么呢?靠的是至誠感通。像學佛的人燒香,就如同是打電報給佛菩薩,拜佛就如同佛在面前,用真誠恭敬的心來禮拜,才能夠得感應。不要覺得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佛像,那如果你這樣去拜的話呢,那個感應啊就難了。那我們從這里也可以看到,孔子的境界非同一般,可以說是真正的大菩薩。那么我們在今日啊,有很多學佛的人,說孔老夫子講的是世間法,他們學佛學的是佛法,學的是出世間法。但是我們要明白啊,雖然說講出世間法,我們的境界還是凡夫,我們不僅比不上孔老夫子,連孔老夫子的那些大弟子境界都比不上。所以我們明白自己的境界到底在哪,不能夠好高騖遠,要有這樣一個正確的認識。不能夠學得越多,連圣人都不放在眼里了,看孔老夫子還說,孔老夫子還不吃素呢,這個就不是學道了。所以我們學的越多應該越謙虛,學的越多應該越恭敬。不能說我們讀了幾本經,連孔老夫子、連圣人都不放在眼里了,這個是不可以的。那么這個是我們講的這一句話。
定公問:“君使臣,臣事君,如之何?”孔子對曰:“君使臣以禮,臣事君以忠。”
定公問:“君使臣,臣事君,如之何?”據(jù)《史記·魯世家》說,定公姓姬名宋,是魯襄公之子,昭公之弟。這個定是他的謚號。定公問:“君使臣,臣事君,如之何?”魯定公問孔子,君主應該怎么樣來使臣,就是怎么樣來用臣子、領導臣子。臣事君,臣子應該怎么樣來替國君辦事?如之何,就是怎么樣做呢?定公他問這一個問題,必定是有原因的才問,什么原因呢?孔安國注:“時臣失禮,定公患之,故問之。”當時魯國的三家專權,也就是孟孫、叔孫和季孫,這三家專權,國君沒有權力,處處都被三家挾制,心里很不痛快。當時的國君是魯定公,他的哥哥是昭公。魯昭公即位之后,三家專權,有一次鬧了很大的沖突。魯昭公也被迫離開魯國,流亡到齊國,在齊國呆了七年,后來就死在了齊國。三家就把昭公的弟弟定公立為國君,當然呢這個魯定公就更加沒有實權了。而魯國三家大夫啊,權力更加擴張,更加肆無忌憚了,所以魯定公有點忍受不了了。當時孔子在魯國做官,他就拿這個問題來問孔子:“君主對待臣子,臣子對待君主,有一個規(guī)矩吧?”在這個意思當中,就是希望怎么樣把這種狀態(tài)給改過來。如果當時一切按照孔子所教導的這么做,當然是沒有問題的。可惜到了后來,齊國用計,送給魯國的國君一些女樂,就是相當于現(xiàn)在的歌舞團,結果這個魯君就接受了,從此不理朝政了。孔子一看,在魯國做事情做不下去了,所以他就辭了官位周游列國去了。
那么魯定公提了這個問題,孔子怎么回答的呢?孔子對曰:“君使臣以禮,臣事君以忠。”孔子對以君禮臣忠。這個君臣是相對待的。君主要臣子來辦事,首先要以禮來對待他。國君在上,應該以禮使臣,凡事應該按著國家所規(guī)定的規(guī)矩辦,不能夠亂指揮。比如說在年歲好的時候,用百姓一年可以用三日;不好的時候,一年只用二日;年頭再不好的時候,就只能用一日。再比如對待老年人,要對待年輕人一樣,甚至還要更加超過,要尊重老人,用人的時候,老人不能做粗工,這個是處處要替百姓著想。君主對于朝廷的臣子,《中庸》里面講:“敬大臣。”對大臣要尊敬。因為朝廷里的這些大小官員,都是來替國君辦事的,他來替你辦事,你用他就要尊敬他,那么君使臣以禮,更重要的,就是要聽從大臣的意見。那么這個是君使臣。
那么臣事君以忠,這個是就臣子一方面來講。臣應當以忠來事君,這個忠呢,古人解釋為盡己之位,就是竭盡全力地來完成君主交給你的責任,要盡其應盡的職責。那么你既然是到朝廷來替國家辦事,規(guī)定辦什么事,你就要把這個事辦得徹底,這就叫忠。以忠待君主之道,不是指這個君個人,君主他只是這個國家的一個頭、一個代表。君主辦事也是替百姓辦事,那么你替君主盡忠辦的事情,也是替老百姓辦事,也是對老百姓盡忠。像我們現(xiàn)在很多人當公務員,遲到早退,喝著茶水看報紙,開著電燈領薪水,這就不能是盡忠了。
“君使臣,臣事君。”這個是講兩方面,若君使臣不以禮,臣必不會真心辦事;若是臣不能盡忠,則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國君。君臣相遇是一種緣分,應該各盡其道。那么黃侃對這一句的注釋,注疏說啊。“言臣之從君如草之從風”,他認為這一句話,孔子講的意思是說,臣順從君主,就如同那個草順從風一樣,這個風從哪邊吹,草就順著風向哪邊倒下去,這就叫風行草偃。“故君能使臣得禮”,所以這個君主能使臣得禮,就是君完全以禮來對待臣子。“則臣事君必忠也”,那么這個臣子事君必然要盡忠。那么反過來說,“君若無禮”,這個君失了禮了,“則臣亦必不忠也”。他認為孔子講的是這個意思。但是有人講啊,“故君能使臣得禮,則臣事君必忠也”,加上了這個則字,好像這是有條件的。“君若無禮,則臣亦不忠也”,這個也是有條件的。換句話說,這個臣子是看你君主怎么樣對待我,你怎么樣對待我,我才怎么樣對待你,這個是有條件的。有人批注不贊同這種講法。為什么呢?因為孔子沒有加這個則字。孔子所說的就是“君使臣以禮,臣事君以忠。”圣人所講的話,是沒有條件的。就像兒子對父親孝,不以父親對兒子慈為前提,只是講做兒子的應該盡到的就是孝,那么做臣子的應該做到就是忠。沒有條件就是說,他不袒護任何一方,不偏重君主,也不偏重臣子。君主既然用臣子,就得以禮來待臣;臣子既然是臣子,侍奉國君就要盡到忠。所以你不能說,假使你國君沒有禮待我,我就不盡忠啊。那么這個就是不是孔老夫子的本意了。
那么臣子應該怎么做呢?真正是一個臣子的話,看到君主失禮的時候,他就要諫勸。勸諫三次而不聽從的時候,他就不干了。不管這個君主把你的待遇提得多高,對于你怎么樣的優(yōu)厚,只要不拿你當大臣來對待。什么叫不拿大臣來對待呢?自古以來這個做大臣的,不是做太監(jiān)的。太監(jiān)是完全侍候君主,君主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,但是大臣并非如此。大臣的著眼點是辦政治,他的著眼點是為天下的老百姓來著想,為天下老百姓的利益來著想。如果國君違背這個的時候,自己趕快就走,這個是臣子應盡的本分,也就是君失禮則辭。那如果你要干,你拿了國家給你的俸祿,你還在那里和稀泥,不盡忠,得過且過。那么佛家有一句話叫:“施主一粒米,大如須彌山。今生不了道,披毛戴角還。”那么這一句話,對于拿了國家俸祿的人,也同樣地適用,為什么呢?因為你做大臣,拿了國家的俸祿,這個施主是誰呢?施主就是老百姓納稅來的錢,你這個俸祿是這么來的。如果你拿了老百姓納稅的錢自己享受,不替老百姓著想,這個果報依然很嚴重。那么這一個君臣關系,雖然是孔老夫子針對魯定公所講的,但是在我們現(xiàn)在社會,也依然適用。因為在一個學校,在一個企業(yè),在一個單位,仍然有君臣關系,就是領導與被領導者之間的關系。所以員工對于老板要盡忠。什么叫盡忠呢?就是把自己負責的部門,盡心盡力地做好,這就是盡忠了。
我們不管在哪里工作,如果照孔老夫子的教導去做,我們會做得很平穩(wěn),后來也不會有很多的麻煩。這樣就是修道。所以修道在哪里修呢?不是到深山老林里與世隔絕,就是在自己的工作上面,一舉一動都合乎禮。這就是道。不這么做而是隨順世間人,爭名奪利,結果有了名也有了利,但是本分沒有盡到,不僅沒盡到,還結了很多的惡緣,造了很多的惡業(yè)。到了壽命終了的時候,那是萬般將不去,唯有業(yè)隨身。這個名利、財富,都是空空的,帶也帶不走。那么平生所造的損人利己的惡業(yè),是隨著自己的業(yè)力牽引而墮落了,那么這個就是苦。我們要覺悟到這一點,照這樣去做,一個人在有生之年,就平安無事。這個平安就是福報。所以修道在哪里修呢?就是在日常生活工作、待人處事中去修,如果我們待人處事不能盡忠職守,還不能夠盡到自己的本分,那么這個道就沒有辦法去修了。做人都做不好,還怎么能夠成佛呢?那么這個是我們講的這一句話。
子曰:“居上不寬,為禮不敬,臨喪不哀,吾何以觀之哉。”
根據(jù)古人的批注,孔子這幾話大概是對孟武伯講的,不能確定。不管他對誰講,這一句話對任何人都有用處。“居上不寬”,居上就是居上位的。每一個人在社會上都有一定的位置,在家中、外出在單位,都有上下的差別。現(xiàn)在西方人講所謂的平等,這個平等不能像我們現(xiàn)在人所理解的平等。現(xiàn)在人所講的平等是視父如兄,稱呼為大哥,父親稱呼兒子為老弟,現(xiàn)在的人以為這是父子平等,這是邪說。日有盈昃,月有圓缺,天然就是如此。居上不必一定是做官,在一家之中、一個團體中,都有分上下。上下這是一個自然現(xiàn)象,只要位居上位、在高位,對下面的人都必須從寬。這個寬呢,鄭康成注“度量寬宏”。“居上位者,不寬則不得眾。”那么在上位的人如何寬呢?那就是要理解人都有過失,人不是圣賢,誰能無過呢?小過裝聾就過去了,大過才要糾正。如果大小過都要管,管得太嚴那就不勝其多了。
我們看漢朝的劉寬,他一生不生氣,脾氣特別地好。那么他的夫人就想知道,這個劉寬到底會不會發(fā)脾氣。結果有一次,這個劉寬身穿朝服,戴好了官帽,端端正正地坐在這里,正準備要去上朝,結果這個夫人就讓奴婢給劉寬端上一碗熱騰騰的肉羹,而在遞給他的時候故意失手,好像把這個湯沒注意全都灑在了劉寬的朝服上。那么這件事出現(xiàn)之后,劉寬是怎么做的呢?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說:“欸,燙到你的手沒有?”你看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很生氣,甚至勃然大怒。你怎么這么不小心,弄壞了我的朝服。他反而是很關切地問,燙到你的手沒有啊。所以我們看到這一點,都覺得很慚愧。為什么呢?因為我們待人太過嚴厲,結果怎么樣呢?沒有這種寬宏大量,大事小事都是很嚴厲啊,就有失寬宏。
下面講“為禮不敬”,這個為禮就是指在下位的人,在下的人對于在上的人,講敬禮不能恭敬。那么這個就也有失禮的根本了。《曲禮》開頭就說“毋不敬”,告訴我們一切恭敬。所以這個禮啊,它的根本就是在于尊敬人,沒有恭敬心,還算行禮嗎?現(xiàn)在很多人的鞠躬啊,這個李炳南老居士說,大都是鞠項,只鞠脖子,怎么才算恭敬啊?那么在一個機關里面當公務員,要怎么樣做才叫恭敬呢?并不是每一天上班的時候,對于機關的首長,跟他鞠一躬,或者說些恭維他的話。在單位里邊,你擔任什么職務,把你的職務不折不扣地、盡心盡力地辦好,把事情做得很完美,這就是恭敬。對人、對自己擔任的事情,實實在在地辦,一點都不敷衍,這就是恭敬。所以講禮而沒有敬,這個禮就沒有講到實處。那么對人恭敬,對事也要敬,而且對人的恭敬是發(fā)自于內心的。向人家敬禮,或者是對一切人,都要謙虛一點,尊重人家,這是對人敬。對事情,事情要辦的很妥當,一點也不馬虎,沒有百分之百做到的話,做到一半,或者做的差不多了就放棄了,那就是對事不敬,辦事情沒有辦徹底。講到禮而沒有敬,表面上很恭維人家,但是心里沒有恭敬之心,這沒有用,不算恭敬。對事,沒有把事辦好、敷衍、專門講外表,都是不敬,這樣的態(tài)度不能夠辦事情。
“臨喪不哀”,這個《禮記》上說:“臨喪則必有哀色。”這是講孝子在父母死的時候,最重要的是哀痛。沒有這個哀痛之心,就是臨喪不哀。不單是父母過世的時候,就是一般人看見別人家有喪事,鄰居朋友有喪事的話,不會到喪家有說有笑的,那就是失了禮。別人有喪事,要有同情哀痛之心,更何況是自己的父母死了呢,那更是大事,要哀痛。所以臨喪要哀。
孔子講:“居上要是不寬的話,為禮要是不敬的話,臨喪要是不哀的話,吾何以觀之哉。”圣人講話都很溫和,這三條是應該辦的事,他卻辦不到,那么那些不應該辦的事,他也必定不會辦好。所以孔子說,我不愿意再看其他的了。孔子作為圣人他講話很含蓄,不看就是不足以觀,講到這種程度就算了。如果講到實際的話,居上不寬,為禮不敬,臨喪不哀,這就不足以為人。做人做到這種程度的話,做一個人的兒子,父母死了之后,他一點哀痛的心理都沒有,這還能算是一個人嗎?禮表現(xiàn)出一片虛情假意的話,表面上對人畢恭畢敬的,內心根本就是藐視對方,瞧不起對方,這就不敬,這還能成為人嗎?居在上面,對于下面的人不寬恕,這個都是不足以為人。中國固有的學問,都是對自己要求嚴格,責備自己,對人要寬恕。人有什么不對的話,總是要找出很多的理由來,他為什么沒有做對呢?他肯定有他的原因,都要饒恕人家,這個就叫寬。不能遇到人家有什么不對,就盡量說這個人不好,他對不起我,這個寬恕體現(xiàn)在哪里呢?普通人只是關系處不好。居在上位的人,你用這樣的態(tài)度來待人,那么以后人家就沒有一個人給你辦事,要求得太嚴了。那么這個就是居上位要寬。
那么孔子講這個話,意思是說凡是在上位的人,都要寬恕待人。天子以寬恕待天下,國君以寬恕待一國的人,卿大夫對他這一家也要寬恕,普通的平民在機關對下屬,在家對家人,都要寬恕。這個寬恕是沒有限制的。要了解到,人沒有到圣人的地位,都有過失。那么人可能有意無意之中都會犯過,有了過失,對于公家沒有什么大影響的,就可以饒恕,對于國家有影響的話,那就要秉公處理。秉公辦的時候,還要給他教導、教化,上對下要教導,免得他再犯這些過失,這就是寬。
這個就是我們今天要學的這幾句教誨,希望我們都能夠落實在生活和工作之中。謝謝大家!